涿州图书人自救：像野草一样生存，不能溺毙在暴雨里

没有人忘却，这些淹没在洪水中的书，曾经在很多个明媚的日子里，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文 | 竹 里

8月2日上午10点，中图网官方微博发文称，涿州仓库被困员工已于早上8点半全部获救。当晚，中图网上架特殊产品“中图网加油包”，99元一份，截至8月3日18时，仅官网渠道就已销售29707套。

微博截图

300万元销售额，不只是灾情来临时献的爱心，还代表了众多读者、网友对书的挚爱。8月4日15时，涿州洪水正在逐渐退去，安置点的物资因媒体呼吁也变得充足。北京天问求索负责人袁昆在安置点忙碌间隙，脑海中开始盘算如何重建，北京集文天下总经理邹斌和同事经过数小时的抢救，保证了出版库和特价库房书籍的安全。

北京天问求索特价库和出版库目前安全 受访者供图

这次暴雨的受灾中心涿州，是出版业的库房重镇，北京西南物流中心涿州园区距北京市中心直线距离约46公里，多家出版社将库房和物流中心设立于此。图书出版商们开始谋划复苏，争取早日从沉重打击中站起来。但复苏需要时间，更需要金钱、心理的有力支撑。

六七百万 也恢复不了仓库雏形

加油包上市后，中图网官网在8月3日上午出现了拥挤，不少网友打不开网站。网友摩卡称“买了一上午都没成功”。昨天，一个小时内就售出1600套，可见读者支持热度之高。

读者“地头熊熊”表示：“与中图网结缘于2010年的学院路邮局，淘到的第一本书是爱德华·纽顿的《藏书之爱》，从此人生乐事又多一件。刚刚下单了加油包，看到不断刷新的下单人数，顿时百感交集。等你回来。”

对于中图网的员工来说，这一切更加现实而残酷。“我们就是靠书活着的呀，书毁掉了。”中图网工作人员道光说。

大量图书泡水

中图网创建于1998年，是国内最早的网上图书销售平台之一。除经营图书批发业务外，中图网多年积累口碑是靠运作库存书的收购与销售。目前，中图网仓库受损的情况还无法具体统计，但可以确信的是，仓库内400万册图书已经全部被泡，这几乎是他们的全部身家。

中图网主要卖特价书和折扣书，折扣力度在原价的5折甚至以下。2016年，他们位于海淀的的线下书店关闭，主要销售渠道开始转为线上。2018年，这家开了20年的书店又随着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产业的浪潮，将库房搬到了涿州。

如果还想要线下买书，只能参与“库房淘书”活动。因为疫情，这个活动直至今年3月份才重新“复活”。这也是洪灾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库房淘书”。有媒体报道称，3月的活动，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3000多名书迷。因为库房灰大，主办方还为读者准备了挑书的手套。

不同于中图网，袁昆所在的北京集文天下复苏起来，要艰难得多。

集文天下的销售渠道，以线下实体销售为主，主要面向全国各地的学校。仓库、货架是必备，但货架毁了，书泡废了，在还未盘点书籍损失的情况下，上线销售类似“加油包”之类的产品，不太现实。保守估计，真正着手准备复工复产事宜，最快也要等到一个月后。

袁昆俯瞰拍摄下洪水中的库房 受访者供图

袁昆脑海里没有头绪，她现在能做的，除了做好安置点的志愿者，其他能做的很有限。如果不能像中图网一样，线上寻求支持，资金回流都成问题。“我们还有很多待发货的订单，在电脑里，可能要赔钱，没发货的，就自己承担损失。”袁昆有些坐不住，但又有心无力。

前天，袁昆找机会回仓库看了一眼，发现房顶上的账目和电脑还在，没办法取回，不知道保存多久，一切未知。谈及复产，袁昆有点沮丧，她说仓库要重新租，架子也要重新买，书也要重新选，没有六七百万元，根本不用谈复工复产。

“十多年积累的书籍，还有些珍贵的版本，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不可能了，六七百万，只能恢复到库房雏形。”

像野草一样扎根 却溺在大雨里

遭遇暴雨的还有一些书店的老板，和出版社披露的庞大损失数字相比，野草书店的2万册图书共计超过35万元的损失数字显得非常渺小。但对于野草书店这样的小型独立书店而言，两万册图书和一辆汽车，已经是赵亮经营书店20年的全部积蓄。

受访者供图

2022年2月，野草书店位于海淀区成府路的门店到期后，赵亮的书店转为线上经营，搬到了涿州，这里，不管上游进货，下游发货，都非常方便。

时间回到2004年，野草书店在北京大学校内的物美超市地下一层商铺开业，2017年，搬迁到北大教师宿舍附近的金泰超市地下一层；2019年租约到期后，赵亮又在成府路117号地下一层找了新的店址。

北京集文天下的图书库房 受访者供图

数次迁徙后，赵亮一个人就是一家书店，拥有了7个微信号和5万多名微信好友，这个习惯也在朋友圈的“网店”保留了下来。在图书业已经不算景气的当下，野草书店即使举步维艰，还是努力随处扎根，春风吹又生。

赵亮说，野草书店从北大校内搬离后，校内的老师学生仍是他的老顾客，习惯买了书之后存在店里，有空的时候一次性去取。野草书店里总是分堆放着很多顾客订走的书。被水淹过的库房里，也放着很多顾客已经付了款，还没来得及发货的存书。

老主顾发来微信关心他，赵亮还担心着这些订出去的书，“有些书不好找了，不知道怎么赔给他们”。

中图网的书库遇水后，有网友也表示，未能及时购得此前看中的绝版、稀见图书，十分后悔。

郑州读者王先生也表示，2022年7月他曾在中图网淘到一本知名学者、藏书家韦力签名版《古书之美》，这本书是知名作家庆山（安妮宝贝）与韦力的对谈集，讲的就是怎样收藏古书。王先生也是一名古书收藏者，他把购得这本签名书视为“对藏书家的敬意”。

杭州读者杨先生表示，“就在洪水前一天下的单”，买了一本2017年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古砖花供》，是一本艺术史书籍，定价230元。根据中图网的公告，这本书如尚未发货，很可能已经无法发出。

大量图书泡水

鲁迅在《野草》里写道：“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赵亮并没有想到，野草书店真如野草一样努力生长了20年，在石丛里扎下根来，却溺在这场大雨里。

但也没有人忘却，这些淹没在洪水中的书，曾经在很多个明媚的日子里，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在中图网被淹的仓库墙上，还挂着一句标语：“书籍是为生命买的保险，是为得到永生的一小笔预付款。

部分资料来源：第一财经、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