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他信流亡归来：魅力从未离开

“明天见。要去机场接爸爸了。今晚睡得着吗？”8月21日晚，泰国主要反对党为泰党领袖贝东丹·西那瓦（Paetongtarn Shinawatra）在社交平台脸书上发文说。跟脸书帖子一同发布的是一个40秒的短视频，配乐温馨，内容是贝东丹从小到大与父亲的合影。

当地时间2023年8月22日，泰国曼谷，泰国前总理他信(左)抵达廊曼国际机场，旁边是他的女儿贝东丹，图源：视觉中国

贝东丹的父亲是他信。他信曾于2001至2006年担任泰国总理，已在海外流亡15年。据英国广播公司（BBC）8月22日报道，他信当日最终兑现了其回国的承诺。数百名欣喜若狂的支持者为抵达机场的他信欢呼，许多人连夜从为泰党的政治基地泰国东北部农业地区赶来见证。他信未能问候其广大的支持者，在儿女贝东丹陪伴下，他信在机场短暂地向公众打招呼，并向国王和王后的肖像致以敬意。

随后他信立即被带到了最高法院，被判处8年监禁的他信将被送往监狱还押。根据泰国最高法院的说明，他信的三项罪名，各罪名累计10年刑期，实际服刑时间为8年。

就在他信22日落地泰国机场之后，泰国国会上下两院召开了联席会议投选新总理，为泰党将提名该党成员赛塔·他威信为总理候选人。此时此刻，泰国仍未脱离自5月大选以来已持续三个月的政治僵局。外界推测，他信的回归或将加剧泰国政治紧张局势，泰国大选真正的决战“一触即发”。

贝东丹脸书帖子截图

屡次无功而返

泰国公共广播服务公司（ThaiPBS）报道称，他信在流亡期间曾19次表达了回国意愿，却多次错过了此前宣布的抵达日期。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泰国总理选举进程遭到诸多挑战和拖延，为泰党的组阁尝试也陷入尴尬，多方分析认为，此次他信回国，政治意图明显。

7月26日，贝东丹在社交平台发文称，她的父亲、现年74岁的他信在流亡海外15年后，将于8月10日返回泰国。当时，贝东丹在脸书上写道：“我简直不敢相信，父亲将于8月10日抵达（泰国曼谷）廊曼机场。”她表示，她和她的家人“既高兴又担心”，但始终尊重他信的决定。“从2022年初开始，父亲就一直在认真考虑回家的决定。”她强调，她的父亲是一位“工作繁重和命运痛苦”的前总理。“作为前总理，父亲为国家做出过很多功绩，但面却遭遇了不公的对待。”

但他信并未如期赴约。8月5日，他在社交平台上说，因需要“健康检查”，他返回泰国的时间将“推迟几周”。

泰国“红衫军”前领导人贾都蓬（Jatuporn Prompan）7月30日在脸书直播中曾表示，他信会取消他8月10日回国的计划，强调他信未做好因腐败罪而获刑10年的准备。贾都蓬称，在过去的17年间，他信曾20次试图通过谈判获得王室赦免，欲免除牢狱之灾。然而，这些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知名的泰国商业大亨兼政治爆料人朱威（Chuwit Kamolvisit）也在脸书说，“任何认为他信会在8月10日回国的人都是错误的，有这种信念的人不了解他。”朱威指出，他信曾在2008年前总理沙马·顺达卫（Samak Sundaravej）领导政府时自我流放，后者便来自他信所领导的人民力量（PPP）。“在泰国组建新政府的过程中，他信所选择的回国时机，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补充说，如果为泰党无法组建新政府，他信将再次推迟回国。

曾任泰国副总理巴维·翁素万助理的律师派萨尔（Paisal Puechmongkol）则认为，他信预告回归具有政治意涵，是为了助力为泰党，让其在泰国总理选举的僵局中占据上风。

就在他信宣布推迟回国计划前，负责选举总理的泰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又一次被延后。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国会上下两院原定8月4日投选新总理，为泰党推出的赛塔是热门候选人。赛塔的竞争对手是人气最高的远进党党魁皮塔。虽然远进党得票最高，但皮塔被指控因拥有一家媒体公司的股份而没有资格参选总理。

泰国宪法法院3日表示，需要更多时间和证据，来决定要不要受理有关请愿，以审查“取消远进党党魁皮塔总理提名资格是否符合宪法”。此后，宪法法院公布，8月16日才会做出决定。泰国总理选举也因此要等到8月16日决定出炉后再另择日期举行。得票率第二的为泰党，其组阁之路再次被拉长。

8月19日，贝东丹又一次在社交平台上谈到父亲的回国计划。她写道：“8月22日上午9点，我将在曼谷廊曼机场迎接我的父亲。”贝东丹表示，他信此前的回国计划并非“取消”，而是“推迟”。他信本人在社交平台上对此消息予以确认。

《曼谷邮报》报道分析说，他信一旦回国必然身陷囹圄，这正是他常年流亡海外的原因。如今，他信决定在泰国总理人选难产之际回国，或许是与泰国王室达成某种协议，让渡部分政治权力以换取人身自由。由于泰国国王握有特赦权，泰国司法部长威沙努已于7月27日暗示，他信可能于入狱首日寻求王室特赦。

政治影响力未曾消退

他信在归国上的纠结和反复，与其曾经取得的政治成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1949年，他信出生于泰国清迈，是第四代泰国华裔，从政前是一名企业家。1994年，作为商界的“电信大亨”，他信以泰国首富的身份开始转战政坛。在雄厚财力和人脉的加持下，他信的职务一路从外交部长到副总理，最终在2001年的泰国大选中拿下了总理的位置。

当时，泰国刚刚受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打击，该国本就不稳的经济“雪上加霜”，泰国民众亟待一位懂经济、懂商业的总理。他信善用经济政策保存实力，赢得了泰国民众的信任。

执政期间，他信十分关注泰国的贫困群体。在农业人口占据70%的泰国，贫富差距悬殊，他信向农村提供廉价的公共医疗，给城市贫民提供低息贷款。他与国有银行合作减免了110万的农民债务，还推出一系列的农业补贴政策。他信政府还采取“铁腕手段”整顿贫民窟，给予贫困人口住房补贴，同时严厉打击毒品犯罪问题。这一系列的惠民举措，使得他信政府获得了很高的支持度，他信还成为泰国历史上第一位顺利完成四年任期的民选总理，并成功连任。

风光背后，一系列的改革举措也动了泰国保守派人士的“蛋糕”。尤其是他信家族将旗下电信集团ShinCrop的股份出售给新加坡著名投资机构淡马锡的这一交易，成为泰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外资并购案，围绕西那瓦家族的“避税”行为是否合规的争论引发了泰国政局的动荡。

他信 资料图

2006年9月，曾经辉煌一时的他信政府轰然倒台。当时，他信远赴美国纽约参加联合国会议。不料泰国陆军总司令颂提（Sonthi Bunyaratkalin）发动政变占领了政府大楼，他信被迫下台。2007年，泰国宪法法院判决他信创立的泰爱泰党在大选中舞弊违宪，责令其解散。他信曾于2008年短暂回国，此后长期流亡海外并遭泰当局通缉。据路透社报道，他信流亡海外后，2008年在缺席审判中因贪污等罪名被最高法院判处10年监禁。他的妹妹英拉在2014年爆发的另一场政变中也被迫下台，目前也在海外流亡。

从1997年强势崛起，到2001年一跃成为总理，再到2006年、2014年的两场政变，伴随他信或者西那瓦家族漫长政治生涯的，是一系列的考验和苦难。受军方压力和其他政治力量的影响，由他信领导的政治势力曾多次变更名字，但涵盖泰爱泰党、人民力量、为泰党在内的所有亲他信势力，一直在选举中享有很高的支持度。

随着他信、英拉都被迫流亡，西那瓦家族的领袖地位传到了他信小女儿贝东丹上。在今年的大选中，贝东丹以及为泰党提出了“敢想、能做、一心为民”、“提高最低日薪”、“提振橡胶、油棕、稻米等农产品价格”、“改善农民生活，将泰国经济增长率提升至5%”等口号和承诺。这都与他信曾经提出的社会与农业政策一脉相承。西那瓦家族在泰国政坛以激进的社会福利政策著称，深得曾被传统政客忽视的来自泰国东北部的广大农民群体的支持。在此次的大选中，虽不及远进党，但为泰党也仍在500个下院议席中占有141个席位。

在由皮塔率领的选战赢家远进党未能成功组阁、赢得总理选举后，组阁主动权已转到了为泰党手中。但为了拉拢其他势力组建政府，为泰党已解除了和远进党的同盟关系，转而寻求亲军方与保守主义势力的支持。这引起了进步派支持者甚至是一些为泰党支持者的不满。据泰媒报道，贝东丹承认为泰党将为有关抉择付出代价，民众会感到失望、提出批评。另据《曼谷邮报》报道，远进党8月21日表态称，不会在22日投票中支持为泰党的总理候选人。

已代表西那瓦家族站到台前的贝东丹，于今年大选投票前两周生下二胎儿子，两天后便重新投入紧张的选战中。同月，他信透露，他希望回国帮子女“带孩子”，还会“遵循法律程序”。与远进党不同，他信强调西那瓦家族“尊重并热爱”君主制，不会支持任何损害泰国君主制的行动。彭博社称，他信的有关表态意在划清界限，表明他也试图在君主制的问题上与远进党保持距离。法新社指出，他信仍是泰国军方和保守派人士的忌讳，他的回归可能会加剧本已紧张的政治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