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媒体刊发了陈永恒的一组摄影作品,画面中的主角身穿红色外套,背着厚重的稻草,一步步走在山路上。
村民背着稻草 资料图
如果不是之后的照片,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女孩的红色衣袖下空空荡荡,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双臂。
这组照片中的主角正是向丽萍,另一张照片中的她正坐在床上,大腿上躺着自己的女儿,她用力将双腿支撑起来,掀开自己的衣服,给孩子喂奶。
向丽萍通过双脚照顾孩子 资料图
她没有双臂,我们可以观察到,向丽萍身体上靠近乳房的位置有一处深深的凹陷,那源于一场雷雨天,向丽萍在滂沱大雨中出了意外,而这处凹陷,便是在手术中截肢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疤痕。
这组作品的名字叫做《深山无臂女孩坚强求生》,此篇报道一出,瞬间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陈永恒拍摄的照片在网络上被疯狂转载,这背后的故事,也广为流传。
有人在向丽萍身上看到了生命的顽强与昂扬向上,看到了母爱的可贵与无限的潜力。
向丽萍一家三口 资料图
无数人疑惑,自小失去双臂的向丽萍,是如何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又是如何在失去双臂的情况下照顾自己的孩子的呢?
一场无情的雷雨
1988年,向丽萍出生在湖南龙山县的一个小山村里,她的家中十分贫穷,父母都是农民,但一家人都勤勤恳恳地耕地,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总体来说还是快乐的。
向丽萍自小便活泼懂事,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父母下地耕作,递水拔草,放羊喂牛,村里的人都夸向丽萍勤劳,他们家生了一个好女儿。
父母自然也很高兴,在生下向丽萍后不久,家中又添了两个男孩,向丽萍便在父母下地干活的时候帮忙照顾两个弟弟。
但好景不长,一场无情的雷雨,给这个美满的家庭带去了沉重的打击。
1992年的某一天,四岁的向丽萍像往常一样,哄睡了两个弟弟之后,便前往地里找自己的父母。
在她丝毫未留意的身后,厚重的乌云慢慢迫近,眨眼之间电闪雷鸣。
山中树木很多,向丽萍为了躲雨,在雷鸣声中奔跑,但她太不幸了,暴雨中的土地被不断冲刷,道路逐渐泥泞起来。
突然间一声轰鸣,雷电闪着白光劈向了这个年仅四岁的女孩。
屋漏偏逢连夜雨,除了雷电,散落的电线也压向了向丽萍,她躲闪不及,一声惨叫后,向丽萍摔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向丽萍4岁时被雷电击中失去双臂 资料图
之后同样在躲雨的父母发现了向丽萍,他们将农具丢在地上,匆忙跑向昏倒的女儿。
对于父母来说,子女与他们骨肉相连,痛在孩子身上,苦在父母心头,两人心如刀割,在同村人的帮助下,将向丽萍送去了医院。
漫长的手术过后,向丽萍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突如其来的雷电和接地的电线,将向丽萍的双臂彻底烧焦,她的双臂神经已经全部坏死了,能够再次修复的概率微乎其微,如果不进行截肢的话,向丽萍的伤势会再次恶化,坏死的双臂会影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进而危及向丽萍的生命。
对向丽萍的父母来说,这不是在做一道选择题,女儿的双臂已经没有留下的可能性,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同意截肢手术,保住向丽萍的命。
就这样,年仅四岁的向丽萍失去了自己的双臂,手术给向丽萍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各种术后修复,药物的使用,也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向丽萍一家七口都住在湖南龙山县八面山,这种远离城市的山区,家家户户的生活都不好过,家中几头头牛,几只羊,十几亩玉米地,在山区已经算不错了。
向丽萍的父母向周围的亲戚邻居借钱的借钱,家中的羊和牛卖掉也负担不起向丽萍的医药费。
但这之后呢?在山区中没有了经济来源,如何让这个贫困的家庭继续走下去呢?
在与爷爷奶奶商量过后,向丽萍的父母忍痛做出了一个决定——放弃家里的农活,外出去广东打工!
向丽萍在山上劳作 资料图
他们将自己的三个孩子托付给长辈,带着不多的东西离开了。
而年幼的向丽萍失去了双臂,又因为经济负担失去了父母的陪伴,逐渐由以前的活泼开朗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她不再外出,将自己封闭在小小的屋子里,昔日的伙伴来找她玩耍,向丽萍也就坚决不见。
向丽萍好像被生活打倒了,一时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对于向丽萍来说,她以后的路又在哪里呢?
陈永恒与向丽萍的相遇
对摄影师来说,那些原始的、不加修饰的美景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陈永恒也如此认为,在2002年的秋天,这位对摄影饱含热情的摄影师前往湖南省龙山县记录美景的意义。
也正是此次出行,给陈永恒和向丽萍二人的相遇提供了机会。
在一天的拍摄结束后,陈永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驱车下山,也正是在下山的路上,陈永恒第一次遇到了向丽萍。
崎岖的山道上,三个瘦弱的孩子迎面走来,陈永恒看着他们被压弯的脊背,凌乱的头发,单薄的衣服,不由得十分心疼,他难以想象,这几个孩子是如何凭借单薄的衣服,度过这难挨的冬天的。
照片本就是用来记录真实的,陈永恒被这一幕触动,用相机将这一瞬间记录了下来。
之后陈永恒拿起一个装有饼干的塑料袋下车,朝着三个孩子走去。
他先将饼干递给了两个男孩,两个男孩都接下了,但轮到这个衣着单薄的女孩子时,她只是看着陈永恒手中的饼干,没有接,慢慢地摇了摇头。
陈永恒便靠近,将饼干递得更近,可女孩儿还是没有接,陈永恒无奈拉住女孩儿的衣袖,想将饼干塞到女孩儿的手里。
但接下来的触感让陈永恒愣住了,因为这单薄的衣袖下什么都没有,他想:这女孩儿的胳膊呢?
最初接过陈永恒饼干的两个男孩子开口了,他们说:“她是我的姐姐,她没有胳膊。”
一时间,陈永恒尴尬而内疚,着急赶路的他将装有饼干的塑料袋挂在了向丽萍的腰间,之后便驾车离开了。
驱车离开的路途中,陈永恒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女孩的眼睛和那空荡的衣袖。
不知出于什么感情,陈永恒做出了一个决定——在这之后的每一年,他都要回到湖南省龙山县八面山,他要将这个失去双臂的女孩的成长记录下来。
有人不理解他的行为,因为在现在的社会当中,处于苦难的人数不胜数,没有人是圣人,能够帮助所有的人脱离苦难。
家人照顾向丽萍 资料图
陈永恒只是说:“我只是一个记录者,对生命的记录者。”
在这之后的每一年,陈永恒都会带着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前去小女孩的家中,每次去,陈永恒都会留下一些钱,但不是很多。
陈永恒希望,这个家庭、这个女孩儿,不是依靠自己的救助活下去,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坚强走下去的。
陈永恒一做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下来,陈永恒留存了至少五千张有关于向丽萍生活的照片。
向丽萍虽然在手术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情绪低迷,但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她明白自己即使失去了双臂,但她还没有失去生命,她仍然可以不屈服,不认输。
向丽萍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子,她开始锻炼用脚吃饭,穿衣,牵绳放牛。
向丽萍锻炼用脚吃饭、牵绳放牛
她也是一个很要强的女孩子,虽然向丽萍在不断的努力下,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筷子吃饭,但是在外面,向丽萍仍然介意别人打量异样的目光,从不肯用脚吃饭,每次都是要等爷爷奶奶将菜夹到她的碗里,她才会俯下身子,用嘴吃饭。
向丽萍用脚刷牙 资料图
向丽萍也会跟随爷爷奶奶去放牛,她扎着辫子,将放牛的绳子夹在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上,用力地牵引,再用嘴里叼的小棍子鞭打牛,才能让牛运作起来。
向丽萍用脚吃饭 资料图
之后向丽萍学着用脚烧火,和两个弟弟一起去地里背稻草,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弟上下学,即使没有学校肯接受这个一个残疾的孩子,向丽萍会偷偷地趴在教室的窗台上,努力学习一窗之隔的知识。
向丽萍练习用脚写字,她用脚趾夹着笔,在废弃的纸张上练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字工整而清秀。
向丽萍练习用脚写字 资料图
除了这些,向丽萍还学会了苏绣,她用脚做精细活,穿针引线,刺得一手十里八乡闻名的好苏绣。
我们无法知晓向丽萍流了多少泪,吃了多少苦才能变得与常人无异,甚至比其他人更优秀,陈永恒看着这个女孩子这些年的变化,心中又痛又喜。
向丽萍用脚做精细活,穿针引线 资料图
他心疼这个姑娘过得辛苦,又庆幸她没有放弃。
听向丽萍的奶奶说,在经历过小时候的那次断臂后,向丽萍再也没有生过病,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这苦难的人间。之后向丽萍的生活更是让陈永恒感叹:生命是多么顽强!
走出大山,遇见幸福
时间如白驹过隙,无法在指缝间停留。
2012年年底,两个弟弟被父母接去,和父母一起留在广东打工。
此时的家中,只留下了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向丽萍。
同一年,爷爷生病去世,奶奶被叔叔接去照顾,家中只剩下了向丽萍一个人,虽然她已经娴熟地掌握了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但穿衣等等,依然需要别人的帮忙,此时的向丽萍十分迷茫,在这种情况下,她又该如何生存呢?
向丽萍在小女孩帮助下洗头 资料图
所幸向丽萍在邻居那里收到了父母的消息,让向丽萍前往广东寻找他们。
于是就这样,24岁的向丽萍离开了使她又苦又悲的大山,在广东见到了久违的父母。
初到广东,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向丽萍也四处找过工作,但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要一个残疾女孩儿,即使她勤劳能干,不比任何一个身体健全的人差。
此时她的大弟弟已经结婚生子,他们一家十口人,租住在广东一个仅仅十平米的地方。
父母知道向丽萍初来广东,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为了让向丽萍尽快接触外面的世界,父母攒钱给向丽萍买了一部手机。
而平时家中其他人出门打工,向丽萍负责在家做家务,之后渐渐地学会了上网。
她平时会在网上写一些东西,讲述自己的故事,发泄自己的苦闷,但她从不言放弃,字里行间透露着独立自强。
她的文字吸引了一个名叫郑传荣的男子。
向丽萍在网上认识了郑传荣
二人在网上相聊甚欢,很快便约好在线下见面,郑传荣看到这个失去双臂的女孩儿,第一时间是诧异的,但又被向丽萍不屈服于命运的精神所打动,二人的交往逐渐加深。
郑传荣逐渐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大六岁的残疾女孩儿,大胆地对向丽萍示爱,向丽萍觉得欣喜又荒诞,她一面怀疑自己是否有这样的魅力,一面又对于郑传荣的誓言有所质疑,自己这样的状况,何必牵累别人。
但郑传荣的坚持打动了向丽萍,二人很快进入爱河。
最初郑传荣的父母担心自己的儿子和这样一个女孩儿度过一生会不幸福,但是自己的儿子强力坚持,在和向丽萍多次接触过后,二老同意了这门婚事。
2016年,向丽萍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宝宝,郑传荣十分爱自己的女儿,努力工作。
郑传荣照顾孩子 资料图
向丽萍是第一次做母亲,但是有了之前练习刺绣烧火等的经验,向丽萍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自己的双脚,她很快就学会了用双脚抱着孩子哺乳、换尿布、洗衣。
这一年,陈永恒找到再广东打工的向丽萍,看到她结婚生子后,他很高兴,但看到全家人挤在10平米的出租屋时,他再次动容了,于是他再次用相机记录了她生活的点滴。
在陈永恒看来,如今的向丽萍才是真正完整的人生,于是他把这12年拍摄的向丽萍的点滴,挑选了一些发布在了网络上,没有想到引起了轰动。向丽萍的故事被众多人熟知,人们纷纷感动于,向丽萍被命运如此捉弄,却又如此的坚强乐观。社会爱心人士纷纷向向丽萍一家捐出善款,目的是为了给向丽萍装义肢。
向丽萍给孩子喂奶 资料图
在募捐到30万后,陈永恒和郑传荣跑了好几家医院,但在经过专业检测后,相关机构表明,向丽萍的双臂肌肉已经萎缩,无法安装义肢。但最后有关部门决定,这30万善款,将以每年五万的定期金额发放给向丽萍一家,作为他们日常生活的补助。
向丽萍和丈夫的日常生活 资料图
社会善意的力量是强大的,足够支撑起一个人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心,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向丽萍获得社会帮助 资料图
向丽萍决定出门找工作,她不想让丈夫一个人承担家庭的经济重担,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向丽萍前去东莞的一家母婴中心工作。
向丽萍洗衣服 资料图
向丽萍已经能熟练地照顾女儿,也自然能胜任在母婴中心的工作。
2017年,向丽萍生下了二胎,二女儿郑雨轩出生,给这个三口之家又带去一份笑意融融。
同一年,向丽萍在东莞的母婴中心用双脚给众人展示给孩子换尿布的技术,在场的人聚精会神,无不惊叹于向丽萍娴熟的技术。
向丽萍在母婴中心用双脚给众人展示给孩子换尿布的技术 资料图
在这之后,大女儿要上幼儿园,因为户籍没有迁移的缘故,一家人又重新回到湖南老家,但此时的山村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家中青山绿水,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向丽萍一家有了一栋二层楼房。
幸福的一家三口 资料图
一家人的生活幸福而美满,我们不敢断定这之后他们不再遇到什么困难,但我们始终相信,这样一个遭受打击但依然昂首挺胸的人,绝对不会惧怕什么苦难,继续坚强。
一家人合影 资料图
面对不公平的上天、不幸的生活,向丽萍没有逃避,她振奋着,即使丢掉了双臂,她锻炼双脚,掸一掸身上的土,重新笑对生活。
向丽萍不依附于任何人,她依靠自己的双脚,坚定地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人生的乐观坚强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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