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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师从多明戈的歌剧演员“下场”做直播,他说并不因此感觉“变low” | 深度报道

时间:2024-06-30人气:作者: 未知

曾师从多明戈的歌剧演员“下场”做直播,他说并不因此感觉“变low” | 深度报道

记者/朴云

编辑/郝鸣


直播中的张英席

在中国音乐界,男高音歌唱家张英席是不折不扣的“国家队”成员。他24岁留学美国,师从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普拉西多·多明戈。他曾多次登上春晚舞台,也曾在美国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主演歌剧巨匠威尔第最后一部作品《法斯塔夫》。《茶花女》《艺术家生涯》等多部世界著名歌剧都留下了他主演的身影。

没人能否认张英席的艺术成就,在“成为帕瓦罗蒂”的路途中,他一直属于第一方阵。只是从业20年,很少有人能体会他的倦怠。几乎所有恢宏的舞台都去过了,然后呢?美声唱法起始并兴盛于意大利,常使用于歌剧,在中国始终属于曲高和寡的舶来品。在精致的燕尾服和大背头以外,艺术到底为了什么,艺术家的使命又是什么?

张英席开始探索更通俗的表达。2019年,他注册抖音,去年又开始做直播,同时积极策划、参与城市路边音乐会直播活动。他与很多从未接受过音乐训练的普通人同台演唱,日渐消磨的音乐激情也终于被重新点燃。他说:“真实的舞台不一定非得在高高在上的剧院,在街边、在广场、在公园,交响乐都可以响起来。”

以下是张英席的自述。


“一定要硬着头皮往前挪一步”

上个月,我和一些音乐教育方面的专家吃饭,提起各自正在做的事,他们说庆幸没有沦落到要去直播的状态。听到这话,我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停留在舒适区里,没有看到时代的方向。

我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改变是很痛的,跳出自己的区域意味着失去掌控,我在很长时间里也曾被惰性牵扯,不愿挪动一步。

我入行很早。24岁跟随多明戈学习,28岁回国,登上过国内几乎所有重要晚会的舞台。2019年,我参加湖南卫视《声入人心》节目时,发现很多选手都是师弟师妹的学生,我才意识到已经在这个行业唱了这么久了。

在一个行业待了20年,就很难有冲劲了。日复一日,很多东西都模式化了,比如去电视台录节目,录之前我就知道录完是什么效果了。尤其是这几年,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帕瓦罗蒂了,偶尔就会想,这辈子除了唱歌,还能不能做点别的事?


张英席的直播间

我第一次知道抖音是2018年,当时平台音乐生态不成熟,大家想发什么就发,鱼龙混杂。疫情之后我养成了在抖音看新闻的习惯,才发现抖音已经变成了一个涵盖科学、文化、音乐各个领域的共享平台,体量巨大。

很多年轻的同行此时就开始直播了,我还一直在观望。我的恐惧和顾虑倒不在于演唱本身,而是面对面的沟通方式。直播没有修饰,要直白地和网友聊天,这是我从没接触过并且觉得冒险的事。我当时没有深入地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是觉得麻烦,这两年危机感越来越严重,才终于逼迫自己往前挪了一步。这种危机感,并不是担心失去主流舞台的机会,而是担心自己失去对新生事物的好奇,成为大家眼中像老学究一样古板的老艺术家。我今年43岁,好像还没那么老,虽然迟了两三年,但现在开始也还不算晚。


左:张英席的抖音主页;右:张英席和搭档李欣桐在直播中连麦


歌唱艺术的价值不一定是成为帕瓦罗蒂”

我的第一次直播是和师弟王凯一起做的,邀请了几个专业朋友,就像艺术家的联谊会一样。这么试了八场直播,了解规则、学习话术之后,我才敢独自直面镜头直播。这其中,我的歌剧搭档李欣桐帮了很多忙,她是国家大剧院的演员,也是美声行业里最早进直播间的。

我才发现,之前想得太多了。我以为直播就得像春晚一样周详,可实际上只要真诚地面对镜头,轻轻松松会面聊天,手机那端的人就会感受到真实的魅力。这种魅力和歌剧演出的魅力其实是一致的。歌剧界常讲“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发生什么”,“high c 之王”帕瓦罗蒂走遍世界,有时也会破音,可恰是这一点让大家有欲望去看现场。全都对口型的演唱,漂亮是漂亮,但那太舒适了。从这个角度而言,直播在倒逼从业者重新梳理专业能力。之后,我又尝试了“大艺术家”舞台直播、户外直播等形式。

直播给我的另一个新鲜感就是自主权。很多歌我平时想唱,但很难去主流舞台表演,包括我自己的性格,电视台专访也不会让我有机会去展示。但在抖音,我就可以分享很多侧面,生活里我爱美食爱旅游爱打篮球,专业上,我不仅可以唱美声,也喜欢唱《朋友别哭》《上海滩》这些流行歌。

我还想澄清一个误区,很多人以为美声更高级,流行门槛更低,这其实是偏见。美声唱法是千锤百炼练成肌肉记忆,流行唱法则是靠麦克风里的感觉活着。只有在技术和音乐意识上解决得特别通透的人才能跨界。很多唱美声的人“不屑于”唱流行,其实是不敢掀开那层遮羞布。我现在也没解决得多好,但越来越觉得,艺术不应该有鄙视链。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阳春白雪,可是换个角度看,你不就是一个内容的提供方吗?

正是这样的定位,让我对直播打赏也没有偏见。它没什么对与不对,就是一种存在方式。我们这个品类,其实一直靠打赏活着,我在华盛顿歌剧院的时候,每年都会跟多明戈去参加捐赠人晚宴。因为歌剧非常贵,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很多钱,即便提前一年卖票也根本无法覆盖支出,所以只能依靠捐赠。每年在大家看不见的时候,我们都要做晚宴答谢他们,为他们唱歌、给他们敬酒致意,只为他们来年继续支持。这和直播打赏是不是一回事?

艺术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高高在上,从业者做的是服务行业,只是现在换到了抖音赛道而已。我努力做账号、做直播,就是希望给其它从业者打个样。虽然我自己也还算是直播新手,没那么熟悉。但只有越来越多人愿意下场,我们行业才能转变思路,投身新的媒介。

去年夏天起,我也开始帮贵阳市策划路边音乐会的抖音直播活动。这种演出没有精美的舞台和先进的音响设备,但它的朴素、粗粝,本身就是生命力。国庆假期,我在文昌阁的台阶上演出时,有个老人问我能不能与他合唱一首歌。我说当然可以,问他唱什么,他说他参加过对越反击战,就唱军歌《再见吧妈妈》。结束后,他将麦克风拿到一边,对我说:“张老师,有机会和你一块唱歌,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76岁了。”


张英席参加“美声游中国”系列直播活动

我再去贵州时,老人已经是公园歌星,精气神也好像回到了三四十岁。这件事让我特别感动,这几年的职业倦怠也终于一扫而光。我忽然明白了,歌唱艺术的价值不一定是要成为帕瓦罗蒂,也可能是点燃他人的生命之火。我确认现在做的事是值得的,也确认了我将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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